早上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，我夹起了一个花卷，思忖一下又放了回去。身后的同事问我怎么了，我说吃不下，其实是担心做出来的花卷会让我失望。因为，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令自己满意的花卷了。

我不算挑食，但对于花卷，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苛求。花卷如果太过松软，缺少了咀嚼的过程，那么就毫无口感可言；如果太过筋道，则会因过度咀嚼而忽略味道，有喧宾夺主之嫌。我实在欣赏不来大饭店里的花卷——白到发亮的面团被摆出各种矫揉造作的造型，甚至点缀上红彤彤的大枣，像涂脂抹粉的歌舞伎。这种花卷的口感虽然很筋道，一口咬下去能感到面团抗争似的弹跳，但本身没有面的特别味道，霸占口腔的只有红枣的甜味。这种花卷于我而言，与其说是食物，不如说是炫技的艺术品。遗憾的是，这样的花卷似乎成为了主流款式，每当看到餐桌上的这种艺术品，愈加让我怀念姥爷做的花卷。

姥爷蒸出来的花卷没有花哨的外表，形状很简单，只有大致的卷状，整体小巧饱满，珍珠色的面上嵌着几星葱花，既是点缀，也是调味。姥爷最厉害的技能在于，一个花卷上能同时出现软嫩与酥脆两种截然相反的特征，一口咬下去，酥脆的外表与软嫩的面团使花卷的口感达成了美妙的和谐，面和葱花本身的咸香填满口腔，还有一丝甜味萦绕，令人食欲大增。

每晚放学回家，姥爷总能像变戏法一样在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花卷，我顾不得吃相，狼吞虎咽吃得干干净净，然后一边抹嘴一边说要是开一家小店专门卖花卷，生意一定火爆。姥爷嘴上说着不可能，却笑得很灿烂。说来惭愧，我从未亲眼见过姥爷做花卷，总想着等长大之后应当认真学一学这样的花卷是怎么做出来的，才不至于让他的这门手艺失传。姥爷似乎也没有想过传授，总是在厨房里忙碌着，为家里的每一个人。

长大后，我曾尝试着按照网络上的教程还原姥爷做的花卷，然而每次都是以黑暗料理告终。直到有一次趁着家里没人，我又按照网上的教程，和面、发面、擀面、上料、卷坯、发酵、蒸熟。一套流程下来，出锅的花卷竟有了些许姥爷做出来的样子。要是姥爷看到了，定会凑过脸来，皱着眉端详，再用他那标志性的河南味普通话说：“这回行了，咱家又有一个人会做花卷了！”

只是我知道，我再也吃不到姥爷做的花卷了。

（作者单位：能源投资开发公司）